1954年冬,随着转业的父亲,我们全家迁到了刚刚创建的新洋农场,从此和农场结下了一辈子的缘,喝着农场的水长大,吃着农场种的粮成长,近60年的风风雨雨,历经了人生的酸甜苦辣,把美好年华献给了新洋,把终身托付给了新洋,目睹和经历了新洋从贫穷、落后、愚昧走向富裕、进步、文明的沧桑巨变。
那年我5周岁,已开始记事,走进新洋农场的第一天至今还历历在目。父亲是用一副挑河的泥筐把我和弟弟从兴桥乡的暂居地挑到农场新洋村新家的。中兴桥向东南不远,跨过一条小沟,父亲说到农场的境内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坟场,我和弟弟被吓得直哭。气喘吁吁的父亲安慰我们别怕,告诉我们这片坟场叫“剥皮坟”,并说了“剥皮坟”的来历。接着看到的是一望无际枯黄的大草滩,遍地枯萎芦苇、茅草和盐蒿子,有的地方刚刚被拖拉机耕翻过,一垄一垄的,泛着盐碱的白光。北风呼啸,枯草摇曳,一片荒凉的景象。到了新洋村,只见几十排茅草房就象一条条巨大的毛毛虫横卧在荒草丛中,寒风中整排房子似乎还在摇晃,还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走进屋内,只感觉四面透风,和屋外一样寒气逼人。父亲说,这已经好多了,他们刚来时根本没有房子,住的的是三角棚,睡的是茅草铺的床。一排茅草房10间住10家,家与家之间是芦笆隔的,不但不隔音,还透逢,什么隐私都一目了然。一家五六口人挤在不足20平米的住房中,有的甚至是三代同堂,那种压抑、那种尴尬真让人窒息。在地上挖个洞支上锅就是灶,一烧饭烟雾就在10家缭绕,一家烧饭家家都陪着流泪。当年绝大多数家庭除了一张饭桌和几张方凳就没有其它家具可言了,连碗橱也没有,几只碗就堆在饭桌上。记得我家的饭桌还是公家配给的,桌面上有两条手指宽的缝隙。
刚来农场时,母亲还没有参加劳动,一家五口就靠父亲三十元工资,生活极其艰苦,不是过年过节是闻不到荤味的,往往是山芋、胡萝卜、盐蒿子果腹。我和两个弟弟偷吃鸡皮的故事还记忆犹新。春节前母亲到中兴桥花两块钱买了一只小母鸡,准备过年一家人开开荤。回来的半路上,一单身农工愿意鸡烧熟后两块五毛钱买下。能赚五毛钱,母亲心动了,回家宰杀后煨在锅里。母亲有事要出门,关照我看好锅里的鸡,千万别偷嘴。我带着两个弟弟,守望着热气腾腾的那口锅。那不断飘出的鸡香味好诱人啊,我和两个弟弟馋得只咽口水,几次揭开锅盖去看。最后把持不住和两个弟弟把鸡皮扒下来给分享了。刚把锅盖盖好,还没来得及回味,母亲回来了,揭开锅盖一看发现鸡皮给我们偷吃了,一向温和的母亲狠狠打了我一顿(在我记忆里这是母亲第一次打我,也是唯一一次打我),打过后她却哭了:“不是妈妈心狠,是为了赚那五毛钱那!”
那时的职工家庭生活都极其艰苦,子女多的就更艰苦了,不少子女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有的甚至连校门都没进过。记得在场部小学读五年级的时候,上学期是两个班100多名同学,期间不少同学陆陆续续地辍学了,下学期时就只能合并成一个班,还不足50人。当年一站和六站分别成立了“少年组”、“小京班”,吸收辍学的子女参加劳动,大的不过十三、四岁,小的还不满十岁,一个月7元左右的工资勉强能养活自己,可怜稚嫩的肩膀过早地挑起了养活自己的重担。
父母节衣缩食供我们兄弟上学,单位领导每学期都减免我们兄弟仨的学费,相比“少年组”“小京班”的同龄人,我们是幸运的。1965年秋,16岁的我初中毕业了,和所有不能再求学的农工子女一样,也加入了劳动者的队伍,成为地道的“小农工”。春种,夏管,秋收,冬开水利,年年月月,学会并熟练掌握了用最简单的劳动工具“修地球”。
由于父辈的历史问题,我们这些子女(当时被称为老农工子女,以区别于干部子女和贫下中农子女)受到牵连,“文革”中尤甚,被称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政治上总是矮人一截,精神上压抑,思想上苦闷。在我彷徨、迷茫之际,偶遇初中的一位班主任,她的的一句简短的话语给了我追求希望的信心:“社会总是在前进的,找点书看看,以后会有用的。” 于是我翻出初中的课本进行复习,寻找少得可怜的有关知识方面的书籍阅读,充实了业余时间慰藉空虚的心灵,点点滴滴的知识滋养了我。
清贫的生活,艰苦的劳动,磨练和增强了我自强不息的精神和强健的体魄,我和所有的子女一样,把青春洒在了这片老一辈开垦的绿野上,尽管农场发展缓慢,劳动条件和生活水平还是在逐步改善和提高。
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阴霾散去,政治空气清新,老农工子女、干部子女、贫下中农子女没有了隔阂,都称之为职工子女。职工子女,新洋的第二代,新时期的农场职工。
1980年后,创建农场的老干部、老职工相继离退休,离开了工作岗位,正当年富力强的新洋第二代,继承父辈艰苦奋斗、勇于进取的精神和传统,接过建设新洋的的接力棒,担起了改革开放、建设现代化农场的重任,活跃在农业、工业、营销、技术、教育、医疗、财会等各条战线上,不少人成为行家里手。有的成为养猪能手,被中华全国总工会授予“全国技术能手”称号,荣获“五一劳动奖章”,受到副总理王震、田纪云的接见;有的成为植棉能手,江苏省副省长凌启鸿亲自到田头视察并给予充分肯定;有的工作成绩显著,被评为省、市劳动模范。职工子女的劳动热情空前高涨,聪明才智充分展示。
为了把新洋第二代培养成有知识、懂技术、会管理的新型劳动者和管理者,农场党委采取多种形式举办文化补习班、技术培训班、职业教育班等,同时选送人员到中央党校函授班、江苏农学院、省农垦职大等院校接受高等教育,鼓励职工参加各类高等自学考试等。经过系统学习和培训,有着一定实践经验和劳动技能的职工子女们如虎添翼,一大批人才脱颖而出,在改革开放大潮中逐步成长起来、成熟起来。经过考察和选拔,一批职工子女相继进入大队、分场、车间、工厂、学校乃至农场的管理层,或从事技术工作,成为农场改革开放和建设现代化农场的骨干和中坚,先后有150多名职工子女担任科、分场级领导职务,有8人成为场级领导或党委委员。
我和所有的职工子女一样,步入了人生中的黄金时代,多年积累的知识有了用武之地,1978年在知青大批返城后被首批录用为小学教师。在组织的培养教育下,我和爱人及两个弟弟先后入了党,相继担任了科级领导职务,把情和爱洒在了这片养育我们成长的土地上。
新洋的第二代,引以为自豪和骄傲的一代,用勤劳和智慧谱写了新洋农场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崭新篇章。目前,新洋的第二代多已步入老年,相继退出了工作岗位,我亦于2009年6月办理了退休手续。我为自己是共和国的同龄人引以为骄傲,我为自己是新洋人感到自豪。
新洋是故乡,心中永远的爱,情洒新洋无怨无悔。
(美丽的新洋我的家)